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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木窗，晴午的日光灑向屋內。百裡清靠坐在椅子上，正翻著一本舊書。瓷杯裡的清茶氤氳瀰漫，同窗外飄進來的淡淡白玉蘭的清香融和，在陽光下盪漾。

床上，是那日闖進來的少年，百裡清神誌不清之時，將其打入了寒池，待反應過來時，他已沉了下去。

這寒潭是人界極寒之水——貪池，他可以奪走所有觸碰到的熱與暖，將其吞噬殆儘，也能吸收所有的冰與冷，助其愈來愈寒。

一般人掉進去，非死即傷。即使是修煉之人，靠著內丹護體，也無法支撐太久。而他卻必須利用這蝕骨寒意，壓製體內的蠱蟲，使得其持續處於休眠狀態，他纔能有機會修煉。

隻是每次月圓之時，蠱蟲會甦醒，所以他必須極力壓製，才能抑製蠱蟲的活性，讓其重歸休眠。

少年闖進來那日，正是十五，所以他才失控，以至傷了人。

這少年體內冇有任何靈力，凡體入池，雖然撈起的及時，但內臟也受損了。百裡清用內力幫他治療，再加上餵了人蔘，今天是第七日了，差不多快醒了。

床上被褥動了動，少年睜開了眼，他茫然地看向四周，待看到百裡請時，愣住了，腦海中畫麵突轉，他這纔想起來發生了什麼。

“咳……咳……咳咳咳……”少年似乎是想說話，奈何數日冇有進食和水，一開口便咳了起來。

百裡清見狀，上前端起旁邊的碗，遞過去。

“這是蔘湯，你先喝了。”

少年一怔，原本脫口而出的興師問罪，竟被這份話語間的平靜和遞過來的碗壓了回去。

他習慣應對的是無情嘲笑或者疾言謾罵，這麼溫和的語氣，讓他不知該如何應對，竟訥訥地呆住了。

他其實如一根搭好箭的弦，攻擊性很強，隨時準備著發射，而今天，弦上的那支箭，突然冇了靶子……

從來冇有一個人這樣和自己說話，少年茫然地抬頭看向對方……

他一身素衣，墨發如瀑，看起來很年輕，眉目淡淡，臉上冇有什麼表情，但聲音確是溫和的。

百裡清以為他是不相信自己，於是開口解釋道：“那日，我無意識把你打入寒潭，貪泉水普通人身體受不住，你睡了七日。這七日裡，就是靠這蔘湯續命的。”

少年心下訝然：我竟然一下子睡了七天，而他卻能在那種池子裡坐著。

他看向碗，再看看眼前這位男子，手不自覺地接住碗，端起來一口喝下。

百裡清坐下來，兩指摸向少年的手腕處，少年一驚，竟忘了抽離手臂，他從來冇和人們這樣靠近過。

手腕上，觸感微涼，這人靠近間，帶來一股幽幽的清香，像花的味道，這是他第一次和一個人如此近距離。

“再休息兩天就好了。劉大呢？”

“他被狼吃了。我是他……鄰居，路上撿到了他的包袱，送到他家時，看到他門口的馬，好奇坐了坐，結果就到這裡了。”少年上下打量一下對方，疑惑地問道：“你是誰？怎麼在荒山野嶺住？”

百裡清笑笑，“我是……”他看了一眼窗外，山巒重重，“……青山道長，在此地修煉而已。”

他在此地修煉已經一年了，並不準備和外界有任何聯絡，隻是花錢找了一位關係簡單的鰥夫，劉大，每個月初十讓馬兒雲駒送去信和銀子，信中交代需要采買的東西。每月十四雲駒再去取東西。

因為每月十三，鰥夫所在的鎮子裡有集市，剛好采買完第二天讓雲駒帶過來。

隻是這一次，雲駒等了一天一夜都冇有等到鰥夫劉大。後來少年帶來了包袱，馬兒認得包袱，就陰差陽錯下把少年也帶了過來。

百裡清點了點頭，起身說道，“這裡離村子很遠，你先休息兩天吧，把這幾幅藥喝完，就讓雲駒送你回去。”然後便關上門出去了。

少年扶著床坐起來，伴隨著起身動作，骨頭嘎吱作響，疼倒是不疼，但就是覺得動起來不太麻利，“這是什麼水啊，這麼厲害！”

他慢慢下床，還好除了骨頭響，身體有點虛外，冇有什麼其他不舒服的感覺。

這個屋子，裡麵除了床就是一張桌子和書架，桌子上是翻開著的一本書，他隨意一拿，剛好看到書正麵的四個大字，竟然和他上次在劉大包袱裡看到的那本書上麵的一樣，不，這就是一本書。

他轉身，後麵書架上一摞摞的書籍裡，他一眼便看到了那包袱裡的另外兩本，分彆放在兩摞書裡。

“所以，劉大一直在給這個人送東西？”少年恍然大悟……

“所以，那匹黑馬，就是專門接劉大去的，等不到劉大，但等到了拿著劉大包袱的我？便把我拉到這兒來了……”

“看他樣子，一定不是村裡人，一個人住在這深山裡，還泡那麼冰的潭水，竟然也冇事……難道他是什麼厲害門派的人？就是人們說的那種修煉的道士，會禦劍飛行那種？”

少年恍然大悟，他肯定是遇到那種修煉之人了，隻有這種人纔敢到往這種地方。

“咕咕咕”，肚子響了，他決定出去找找吃的，打開門，才發現自己在一座木質小樓裡，一共兩層，自己所在的是二樓。

一樓除了一張席子，一張茶幾，便什麼也冇有了。

他冇有廚房嗎？少年往四周看看，也不見那人身影，他又到那洞裡去了？

少年對那洞還記憶尤深，不願進去，隻能自己去周邊找找。

這兒四周被高大的樹木圍著，一條河水從旁邊經過，而那個山洞裡淌出的泉水又彙入了河道。

水流嘩嘩，並但不很急，可卻一條魚都看不到，他的插魚**也冇處使了。

這條河是從山洞一側的花林裡通過來的，那花林裡全是長滿了白花的樹。

少年走近，摘下一朵。

這花很是大，每一朵都和自己的拳頭一般大小，但花瓣卻不多，好像就四五片，每片都通體純白，隻有花心處有些許紅色。後來他才知道，花叫白玉蘭。

這味道……和那白衣公子身上的好像……

他往更遠處望去，想尋得一顆果樹果腹，可滿眼除了花樹就是綠樹，什麼果子樹都冇看見。正鬱悶間，就聽見花樹中傳來聲音。

晴午的陽光灑在水麵上，反射著跳動的波光，一素衣公子自花間走出，順著河道而來。

他手中提著一條魚，停下來對少年說道：“給，自己生火烤一下。”

少年第一次被人……這個叫照顧嗎？他好像有點不適應，也不明白，總之一種奇奇怪怪的感覺，他覺得，倒不如這人像那些村民一樣，見著自己就罵，那樣他還知道該怎麼做，現在這人這樣，搞得他都不知道怎麼迴應。

少年內心惱火，但手還是乖乖地伸出去，接過來，嘴巴又不熟練地吐出兩個從冇有說過的字，“……謝……謝……”

百裡清留下魚，便上了二樓。

少年弄好柴火，不多會兒便烤好了。他想了想，拿著魚上了二樓。

“咚咚咚。”

“進來。”

少年打開門，見百裡清正在看書，於是也冇進去，就在門口一撓頭，好似有些尷尬地笑了笑，舉了舉烤好的魚，“道長……你吃不吃？”

百裡清放下書，走到門口，這魚烤得很不錯，一看便是老手，想來也經常抓魚，於是說道：“這兒冇有食物，我平時也不需要吃東西，”他指了指花林的方向，“你要是餓了，就去河上遊，那兒有魚。”

……他不需要吃東西……那……豈不是和神仙一般，他在修仙嗎？

……那他是不是快成神仙了？

……太厲害了！

……我也想修仙…

……

少年坐在河灘上，一邊啃魚一邊琢磨…

第二天，小野順著河進入花林，這條河自花林中間而過，河水流速並不快，白色的花瓣漂浮在水麵上，像一葉葉小舟，輕快地飄向下遊。

沿著河岸向上遊走了好一會兒，他終於見到魚的影子，這裡的魚又大又肥

真是塊寶地。

當天傍晚，少年插著一條吃剩的魚從花林裡出來，剛巧看到百裡清從樓上下來。

那人衣袂飄然，自木梯緩步而下，純白花瓣在空中畫出了風的痕跡，隨著那人飄落，竟讓人一時辨不清楚那星星點點的白是自花林而來，還是自那公子而來……

少年回想自己在村子裡、鎮子裡、甚至城裡見過的那些人，即使是看起來闊綽的富家公子，都比不得這位公子的分毫，他好像和自己以及其他的人，不在同一個世界裡……

他像……在樹上醒來時，睜眼看到的那輪明月……

那人招手，示意少年過去。

“你身體如何，還有哪裡不舒服？”

少年動動胳膊腿，笑嘻嘻地道： “喝下那兩副藥，我感覺已經完全好了！”

百裡請略一點頭，“那就好，先去休息吧，明天一早，讓雲駒送你回去。”

聞言，少年嘴角的笑頓住。

“我不想走，我喜歡這裡，我能不能留下…”

這句話，少年想說，但終冇有說出口，直到看著對方走進那個山洞。

坐在河邊，望著遠處的天空，少年第一次知道了什麼叫愁……

我該怎麼說呢？他會不會讓我留下，要是他不同意怎麼辦？

夕陽漸漸落下去，夜幕慢慢降臨，少年焦急難耐……

有了，我先說做他徒弟，實在不行，我就像劉大一樣，給他乾活，做他隨從，這總可以留下來了吧。

他站起來，溜到洞口聽裡麵的聲音，除了流水聲，什麼聲音都冇有。

拍拍身上的灰，少年暗自鼓足勇氣，走進山洞。

同那天一樣，洞內的燭光搖曳，水麵上跳躍著粼粼的波光，而他一眼便看到了水裡坐著的那人。

感知到有人進了山洞，百裡清睜開眼。

對麵的少年撲通一聲跪下，雙目熱烈而真誠：“公子，我無親無故，想跟著您，能不能做您徒弟？”

不等對方開口，少年立馬補充道：“不做徒弟也行，就讓我留下，做劉大做的事情，或者其他什麼事都行……”

他一口氣說完，緊盯著對方，想要知道答案，又好像對自己的表現太不滿意，一瞬間竟低下了頭。

百裡清閉了眼，須臾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我叫…小野。”他覺得，說小野人不太合適，雖然自己確實是個小野人，無父無母，無家無宗，自記事起，就在那片山村裡流浪。但“小野人”總不像個人名，村子裡有叫二毛，小武，小六，那自己就叫小野吧。

“你姓什麼？”

“不知道。”

百裡清停頓了一下，“以後你就姓蕭吧，蕭野。磕三個頭，你就是我徒弟了。”

少年先是一驚，再是大喜，重重地磕了三個頭

內心久久難以平息……以後，我是有姓名的人了，以後，我是有師父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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