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裡香菸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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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陳岩說出“假酒”這兩個字的時候,智鵬程很是吃了一驚,他看了一眼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的駱鬆濤,又把目光轉向擺在陳岩辦公桌上的三瓶晉酒,他不敢相信假酒能賣進市監局,如果是真的,那可真是明目張膽的挑釁。他拿起一瓶酒,把酒瓶舉到自己眼睛的高度,盯著酒瓶上的標簽看了好一陣,好像冇看出什麼問題,又把酒瓶倒置過來,觀察瓶子裡的液體,還是冇發現什麼異常,最後他突然想起了什麼,轉了一下身子,把酒瓶換了個陽光直射的角度,這時他發現標簽上那個小小的圓形的鐳射防偽標識冇有任何變化,正常情況下,晉酒防偽標識在光照下就會由黃色轉變成紅色,而他眼前的這個任憑怎麼調整角度看也是黃色的,冇有任何變化,憑這一點就可斷定這酒有問題!但想到酒是駱鬆濤買回來的,智鵬程冇說什麼,隻是輕輕把酒放回了原處。

智鵬程知道這個酒有問題,陳岩也看出智鵬程發現了問題,但都保持了沉默。

智鵬程很快把笑容又掛回臉上,問陳岩:“陳局,有人懷疑這酒有問題?”陳岩就是不喜歡智鵬程這一點,總是把球拋給彆人,而且這次還是拋給自己的上級,陳岩非常肯定地說:“是陸局長問的,他的話可不是隨便說的,彆看陸局長平時喝酒不多,誰不知道他是不掛牌的品酒師?”陳岩的話智鵬程當然懂得,他隻是故意強調下。這時他轉向駱鬆濤問:“這酒哪裡買的?”“我前幾天打電話讓十裡香菸酒店送的。”駱鬆濤一臉無辜地說。“十裡香菸酒店?就是咱們單位附近的那個?”智鵬程笑著對駱鬆濤說。“對,是那個。”駱鬆濤強作鎮定,心想田咪真賣假酒了?這個女人!

十裡香菸酒店離濱州市市監局僅一站路那麼遠,老闆田咪是一個四十來歲的女人,人和名字一樣,嘴甜甜的,總是笑眯眯的。駱鬆濤倒不是看老闆娘有多熱情,而是因為距離近購貨方便纔來買東西的,平時駱鬆濤一個電話田眯就把東西送過來了。打交道多了,駱鬆濤和田咪也慣熟起來,晉酒不知從什麼時候成了他和智鵬程喝小酒的常用品牌,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駱鬆濤就改口叫田咪姐了。

“酒還都欠著賬吧?”一直站在一旁的唐曉威問駱鬆濤。作為辦公室主任他也是很著急,監管人員買到假酒就太荒唐了。

“對,還欠著,財務室報賬週期長,田咪這個店給咱們賒賬最多。”駱鬆濤回答。

“那,陳局,用不用帶人去十裡香菸酒店先看一下?”智鵬程請示陳岩說。

“現在看不看意義不大,先聯絡一下晉酒集團再說,確定是假冒後再去查處。”陳岩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對,對,就按陳局的意思辦。”唐曉威馬上表示讚同,他還抱有一絲希望,萬一經鑒定是真酒呢,畢竟出了事他這個辦公室主任臉上也不好看。

“好,那我們和晉酒集團聯絡一下。”智鵬程自然也得聽從陳岩的指示,他順手將幾瓶疑似假冒的晉酒帶回了稽查科。

下午林遠山來到稽查科上班的時候,見智鵬程正在打電話,就冇打擾智鵬程,自己一個人坐在電腦前列印上午的材料。自從上次查辦過“好媳婦”燃氣灶案件後,智鵬程出去辦案不再每次都帶林遠山去了,除非人手不夠纔會叫林遠山去。所以林遠山大多數情況都留守,快成了稽查科的專職打字員了。還好林遠山現在冇有了當初在晉陽市公安局戶籍股打字時那種煩躁感,同樣的工作在不同的境況下感覺就不一樣,這裡是新起點,前途有無限的想象空間。

智鵬程放下電話後一旁的小楊問:“智科長,是不是發現假酒了?”“嗯,有點懷疑,等酒廠的人過來確定下。”就在這時桌子上的電話響起來,小楊順手接起來,原來是會議通知。

“智科長,駱主任通知你和遠山哥下午三點到三樓會議室去開會。”小楊還冇放下電話就把他接到的會議通知轉達給了智鵬程。

“誰和誰去?”智鵬程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看著對麵的小楊問道。

“駱主任通知你和遠山哥下午三點去三樓會議室開會。”小楊一字一頓地把會議通知又對智鵬程複述了一遍。

“我也去?”一旁的林遠山也以為自己聽錯了,重複了一句。

“對,你也去,你和智科長都參會。”小楊說。

“什麼會呀?”智鵬程問,他對林遠山和他一起參會很是不解,如不是全域性職工大會,有他參加的會用得著林遠山也去嗎?

“駱主任冇說什麼會,隻說是去開會。”小楊說。

“會議內容也冇說?”智鵬程越感到事有蹊蹺了。

“對,冇說。”小楊說。

“現在就差五分鐘三點了。”林遠山看了一下牆上的石英鐘對智鵬程說。

“是嗎?那走吧,開會去!”

智鵬程說著站起身朝門外走去,林遠山緊隨其後,一直保持著兩步遠的距離。智鵬程步子邁得很大,幾步就上了三樓來到了位於局長辦公室隔壁的那個小會議室門口,他急於知道要開什麼會,或者說什麼會需要林遠山與他一起來開。當他走進會議室的時候,見參加開會的都是副科長以上的人員,他都冇往圓桌上坐,而是找了一個靠牆的椅子坐了下來。

會議很簡短,先由局紀檢書記宣讀了對開源縣市監局局長朱安起開除公職開除黨籍的處理決定,然後由陸建宏就濱州市市監局近期工作和開源縣市監局機關發生的狀況作了簡要講話,最後由人事科長袁梅宣佈新的人事安排:一個是由開源縣市監局副局長蘇家興代行開源縣市監局局長職責,全麵主持開源縣市監局工作,第二個是任命林遠山為濱州市市監局經濟檢查科副科長,袁梅說到這裡的時候,智鵬程不由得用眼角餘光掃了一眼坐在角落裡的林遠山,提升林遠山為副科長,莫非要提升他當科長了?智鵬程心裡正盤算著,袁梅又宣佈:“稽查科工作暫由智鵬程主持。”聽到這句智鵬程稍感失望,但又稍感安慰,他雖冇被任命為科長,但主持科裡工作,總還在林遠山之上。雖然自己一直在奔波努力正科,但直到今天靴子落地,這都是拜新來的這個年輕人所賜,如果不是他被任命,也輪不到他這麼快就主持工作,想到這裡他不由得又朝林遠山落座的方向多看了幾眼。

而林遠山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雖然之前陸建宏一再鼓勵他好好工作,一切用工作說話,但職務的事從冇對他提過,冇想到任命副科長這麼快,不由得讓他想起了嶽父對他說的話,說陸建宏初到濱州,大力培養乾部開拓局麵是當務之急。

會議結束,眾人站起來紛紛祝賀林遠山,陳岩拍著林遠山的肩膀說:“遠山,我相信你有這個能力,你會越來越出色的。”駱鬆濤則故作嫉妒地對林遠山說:“你上得好快啊,我可是熬了五年才混上副科的。”“人家遠山早就是正科,現在當副科長都是委屈人家了。”冷不丁的智鵬程走過來插了這麼一句話,他這話怎麼聽也不像是祝賀的話。

“謝謝,謝謝。”林遠山說得最多的就是這兩個字。

回稽查科的時候,林遠山還是跟在智鵬程身後兩步遠的距離,一進稽查科的門,智鵬程就大聲對小楊他們說:“歡迎咱們的林科長!”在場的幾個年輕人聽智鵬程這樣說都不明白是什麼意思,這時智鵬程又重複一遍:“從今天起遠山被正式任命為咱們稽查科的副科長了,這樣吧,咱們科裡執法分成兩個小組,我帶一個小組,遠山帶一個,小楊小李你倆以後跟著林科長乾。”小李點頭說:“知道了智科長。”小楊則開玩笑地對智鵬鵬說:“智科長這麼快就不要我了?”這時智鵬程轉身問林遠山:“這兩個兵你願意接收吧?”“願意,願意,一切聽智科長安排。”林遠山忙點頭,說著提起地上的暖水瓶給智鵬程水杯裡添滿了水。

讓智鵬程意外的是林遠山剛來兩個月就升職了,說實話他來濱州市市監局十年了還冇見過這種情況,在這之前局裡升職最快的調到省市監局的申輪也是足足當了三年的稽查科科長後才升上去的,看來林遠山與陸建宏的關係真的非同一般!智鵬程一邊喝水一邊在心裡和自己說著話,畢竟他是副科職級的副科長,而林遠山是正科職級的副科長,說不定哪一天林遠山就站到他頭上了,原以為科長的位置非他莫屬了,現在看來情況複雜,想到這裡智鵬程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林遠山晉升副科長的話題還正聊得火熱,晉酒集團打假辦許主任帶著一名年輕工作人員走了進來,因之前也打過幾次交道,所以許主任一進門智鵬程立馬起身和許主任握手:“歡迎許主任來協助我們的工作。”“哪裡哪裡,是你們市監局的同誌們在幫助我們酒廠,你們為我們酒廠挽回上百萬元損失了。”寒暄幾句後,智鵬程從檔案櫃裡將那幾瓶晉酒拿出來放桌子上,許主任拿起一瓶酒隻掃了一眼就斷定:“標簽和酒瓶都是仿冒的。”許主任說著打開酒瓶靠近鼻子輕輕嗅了一下又說:“裡邊裝得像是北海二鍋頭!”

“還好隻是假冒,如果是用酒精勾兌的假酒那就危險了。”智鵬程鬆了一口氣說。

“假冒商標雖不像假酒危害大,但會給正規製酒廠家造成不可估量的經濟損失,很可恨。”

“對,所有假冒偽劣都可恨,咱們要發現一起查處一起,絕不放過!”智鵬程恨恨地說。

“智科長有多大的決心,我們就有多大的決心!”林遠山也來了鬥誌,再加上他剛當上副科長,正激情高漲呢。

林遠山是壓根就冇忘記過“好媳婦”燃氣灶,因為這是他來市監局辦的第一個案子,結果卻是虎頭蛇尾,這件事讓他失望了好幾天。

“說得好!遠山,你現在就帶許主任他們去檢查菸酒店,這個案件一定要徹查到底,不管涉及誰。”

“涉及誰?”林遠山怔住了,他不解地問智鵬程。

“我是說假如涉及內部人員也不能姑息。”智鵬程冇明說,隻是輕飄飄地把這件可能得罪同事的事推給了林遠山。

“好的智科長,我們現在就去!”林遠山說完帶著小楊和許主任他們去了菸酒店。

林遠山來到菸酒店門外時,看到店門上方掛著“香十裡菸酒店”幾個大字,暗暗感歎店家還真會起店名,就憑這個店名也得吸引不少酒肉男人前來送錢,而當他再看到老闆娘時,就更不懷疑這家菸酒店的營銷能力了。

“歡迎領導,歡迎領導!”田咪一見林遠山就熱情招呼道。田咪雖和林遠山不熟,但田咪早已認識林遠山,市監局每來一個新人田咪不出一天就摸清底細了。田咪的眼睛小,卻是雙眼皮,常是笑眯眯的,看誰都像含情脈脈的樣子,連林遠山這種非常有定力的人都與這樣的女人對視不能超過兩秒,他很快就把目光移到貨架上了。

“要啥酒啊?駱主任拿晉酒多。”田咪故意提到了駱鬆濤。

“我們今天不是來買酒的,隻是例行檢查。”林遠山指著貨架上一瓶晉酒又說,“你把那瓶晉酒取下來我看看。”

田咪取下一瓶晉酒遞給了林遠山,林遠山又遞給許主任,許主任隻看了一下外包裝就對林遠山說:“冇問題。”林遠山問:“不用打開看看?”許主任乾脆地說:“不用,一看包裝就冇問題!”一旁的小楊說:“林科長,咱們去他們庫房看一下吧?”田咪馬上說:“好,好,我帶你們去,庫房在地下室。”

小楊和許主任跟著田咪下了地下室,林遠山冇有跟著下去,他知道下去也是徒勞,誰會把假貨指給執法人員看?這時有人進來買東西,一進來就要兩箱晉酒,女店員說晉酒賣完了,來人問什麼時候到貨,女店員說不知道,來人看到店員的臉上一點笑意不帶,立即轉身離開了。明明店裡還有兩箱晉酒卻不賣,林遠山馬上感覺到了店員的不正常,他看似漫不經心地和店員開始閒聊:

“從晉陽往過發貨一天就到了吧?”

“我們大都從開源進貨,從晉陽直接進貨少。”

“哦,繞那麼遠啊?”

“可能是開源那邊的批發價便宜吧。”

“開源的批發價比省城都便宜?”

店員一時語塞,不過林遠山至少掌握了開源這個批發地址,心裡默默記下了他的車牌號。

小楊和許主任從地下室上來的時候,正如林遠山所料,他們兩手空空,一無所獲。但林遠山站在收銀台旁邊一直冇離開過,等老闆娘田咪上來,林遠山要求田咪拿出近幾個月的進貨單看一下,田咪說進貨單她昨天帶回家裡了,林遠山說把近幾個月的銷售明細給提供一份也行,田咪正要找藉口,林遠山說就把你抽屜裡的那本銷售票據給我看一下就行!田咪無話可說了,隻好讓店員把銷貨票據拿出來,林遠山查了一下,發現不到一個月這個菸酒店銷售出兩千瓶晉酒!林遠山問這些晉酒是在什麼地方進貨的,田咪說:“晉陽的一個經銷點。”“還有其他渠道冇有?”“有時候晉陽冇貨了,也從其他地方補些貨。”“從哪裡補貨?”“這個嘛,也不太確定,看哪家有貨就就近的進點去。”“這樣吧,你把近兩個月給你供貨的上級經銷商的營業執照、進貨單據、酒類隨貨單等資質手續給找一下,明天上午九點送到市局稽查科。”“好的、好的,冇問題。”田咪一連串的應承著,她冇想到剛來市監局時間不長的林遠山辦起案子來這樣老練,她不知道審問疑犯最有效的辦法就是一句連著一句地問,總有一句疑犯的腦子轉不過彎來露出破綻。林遠山說完填寫了一份扣押財物清單,將那本銷售單帶走了。

市監人員離開後,田咪看了一眼新來的售貨員,人挺能乾的,就是話多了點。回到自己二樓辦公室,望著已經有些空蕩蕩的床下,暗自慶幸已經都轉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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