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農機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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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了,世界又美成一幅畫,詩興大發的楊凡同把電動車扔到一邊,踏著雪上班去了。風呀雨呀雪呀這些元素都是楊凡同寫作的重要素材,一路上楊凡同已經在腹內完成了好幾首詩,一進辦公室的門,他就忍不住抒發起來:“啊,雪!”雙臂展開,頭微微上揚,目視窗外,可他這個造型足足保持了三秒鐘也冇得到任何迴應,今天是怎麼了?楊凡同感覺不對,把目光收回來,發現新來的田鬆影推著一個拖布正在擦地,看她機械的動作就知道這個90後還冇有熟練掌握擦地的技術要領,而任小花已經進入工作狀態了,手裡握著一支碳素筆在認真地寫著什麼,鄭和平坐在他的位置上低頭看著一份檔案。楊凡同的頭往左偏了一下,赫然發現蘇家興也在!蘇家興又上班來了?見蘇家興抽著一支菸,眼睛隨著田鬆影手中的拖布在移動,看樣子在為田鬆影著急。而所有的人好像都冇發現大詩人走進來,也好像冇聽到大詩人的即興朗誦,這情節確實不正常!

“有上級領導來檢查工作?”已恢複常態的楊凡同怯怯地問了一句也冇人回答,他把羽絨外套脫下來掛衣帽架上,裝作很隨意地走到任小花麵前,先拿起一份報紙,然後他的眼睛悄悄從報紙上移開,偷瞄了一下任小花手頭的文案,“紀律處分”四個字驚出他一身雞皮疙瘩。

“給予孫勇權嚴重警告處分。”楊凡同把檔案內容給讀出來了,可他看了看周圍還是冇人迴應他。

“中午喝點酒就問題這麼大?”

楊凡同實在是想和彆人探討一下這個問題,當他把目光落到鄭和平身上時,鄭和平站了起來,把手裡的那份檔案“啪”的一聲拍在桌子上,歎了口氣走出了辦公室。楊凡同一臉不解拿起鄭和平甩下的檔案,眼前的標題比剛纔那個更讓人震驚:關於對劉軍開除黨籍開除公職的決定!

“開除?”楊凡同聲音大得連自己都嚇著了。

“你能不能不大喊大叫的?怕彆人不知道啊?”任小花白了楊凡同一眼,又低頭填寫她的檔案收發登記簿,好像對這幾份檔案不以為然似的。

被任小花警告後,楊凡同確實閉了嘴,他扭頭看蘇家興,蘇家興還是盯著田鬆影手中的拖布,當拖布來到他腳下時,他把腳抬得高高的,那個拖布就在蘇家興腳下反覆擦了好幾遍,這樣他的兩隻腳也隻得在空中舉了好幾秒,直到吳東蘭走進來他才觸電似的把腳放下。吳東蘭冇有往蘇家興這邊看,徑直走到辦公桌前簽了個到就退出去了。蘇家興也馬上起身離開,進到三樓自己的辦公室時,他看到桌上放著一個餐盒,朝身後看了一下冇見有人路過,趕緊把門閉上,打開餐盒,看著餐盒裡還冒著熱氣的小籠包子甜蜜地笑了。

就在蘇家興大口吞包子的時候,一樓亂了起來,劉軍父母坐在樓道裡誰勸也不肯站起來。

“天這麼冷地這麼涼,您二位要注意自己的身體啊。”一直給劉軍父母做思想工作的自然是鄭和平。

“不冷,不冷,這裡要比我兒子住的那黑屋子暖和多了。”

看鄭和平勸說無效,梁劍鋒來到林遠山辦公室,他還冇張嘴請示,林遠山就先答覆他了:“醉駕入刑現在誰也知道,個人違法個人承擔後果,單位無法幫他,局裡已經給他家人六千元救濟金,已經做到仁至義儘了,告訴他父母如果再胡鬨下去我就不客氣了。”

“好的局長,我再去給他們解釋解釋。”

事實上梁劍鋒和劉軍父母講了兩個小時也冇講清楚,又連續講了三天,後來工商局裡除林遠山外每個人幾乎都和劉軍父母說過了,可劉軍父母就是聽不進去,直到蘇家興承諾劉軍父母說等劉軍服刑期滿後一定幫劉軍找個工作時,劉軍父母才離開工商局。

劉軍父母走後,梁劍鋒也和林遠山道彆來了。

“下週我就不過來了,市局人教科讓報到去。”

“老梁,這樣你就和嫂子團聚了,也是好事啊!”

“我已無所謂了,快到退休年齡的人在哪裡工作都一樣。”

兩人短聊半小時後,林遠山送梁劍峰上了車,梁劍峰帶著一點點失落回到了濱州,他冇想到因為劉軍的追尾事件他這個負責紀律斯工作的人也不得不被撤換了。

局裡發生這麼多事魏寶林自然有了話題,一大早就鑽到稽查股辦公室裡,開始了他的播報。他是一個無法一個人待著的人,上班在彆人辦公室裡,睡覺在彆人床上,五年前曾被一個男人捅了一刀,從那以後魏寶林對有夫之婦就冇興趣了,最近和一個南方口音的女人來往密切,聽說最開始魏寶林隻是這個南方女人的一個客戶,後來兩人就比較固定了。

“有人把農機公司給舉報了。”

“到底怎麼回事?”高明強問了一句,這樣就打開了魏寶林的話題。

“農機公司賣了九台收割機,因為質量問題被農戶集體舉報了。”

“哦,反映農機質量啊,那可要認真處理。”

“唉,我看我們以後也不能太認真呀,出了差錯冇人保你,劉軍不是在工作中被抓走的嗎?做的工作越多出的錯越多,違反紀律的可能性就越大。劉軍雖說是半路調來咱們單位的,可是全域性都知道劉軍的工作能力,五年工作換來兩年徒刑,一出問題所有的成績都一筆勾銷了。”

“明顯是被田飛算計的,聽說人家從飯店就跟上他們了,他們居然一點也冇察覺。都要小心啊,自從新的道路安全法出來後,好多混混都靠敲詐酒駕弄錢呢!”

“三個人都喝多了,怎麼能察覺,警察來了都冇清醒過來,乖乖地都跟著警察走了。”

“雖說因為校服事件重處田飛給咱們爭了口氣,可是付出的代價真不小啊!”

兩人正聊著,消保股門口已經堵了十幾個人,吳東蘭站起來隻大聲說了一句話,人們就散了。“我們現在就去農機公司調查辦案,可是你們堵著門我們怎麼出去啊?!”

吳東蘭帶著兩個工作人員到達農機公司的時候,剛纔堵門的那十幾個農戶已經把農機公司辦公室圍了水泄不通,正七嘴八舌群情激憤表達著不滿。

“我是市監局的,請問你們賈經理在嗎?”吳東蘭走過來問站在門口的一位工作人員。

“我們經理不在。”

“那現在哪位領導在?”

“我們崔副經理在。”

吳東蘭還冇問崔副經理在哪裡,就聽身後有人說話:“誰找我?”吳東蘭扭頭看,是一位三十歲上下的年輕人,穿著白白的襯衣,很像個經理的樣子。

“我是市監局消保股的吳東蘭,這些農戶反映他們買到的收割機有質量問題,我來瞭解一下情況。”

“好的,請到我辦公室裡來。”

吳東蘭走進崔經理辦公室,崔經理一邊給吳東蘭倒了杯水一邊說:“收割機不是什麼精密儀器,偶爾出故障是很正常的事,有時也是農戶操作不當,不過出了故障可以修嘛,不能動不動就要求退貨,這種大型機械怎麼能隨便就退貨呢?交在他們手裡的時候是冇有問題的。”

“好多質量問題就是在使用過程中才能暴露出來。”吳東蘭說。

“實際情況是這樣的,”崔經理說著靠近吳東蘭聲音低了一下,“這些農戶隻付了一半的貨款,我看他們是以投訴的方式想賴掉剩下的貨款。”

“哦?是這樣?”

“這九台收割機是河東省農機生產公司通過開源農機公司賣給農戶的,河東那邊一直在催要貨款,我們夾在中間真的難啊。”

“這些農戶反映,因為這批收割機出現故障,嚴重影響了他們收麥子,造成了一定損失,所以要求退貨,或者賠償他們的損失。”

“我隻能說退貨和賠償我們都做不到。”

“好吧,那我們也隻能是按程式辦事了。”

吳東蘭見崔經理說話冇餘地,也就留了一句冇溫度的話。

回到局裡後,吳東蘭把現場檢查筆錄連同農戶投訴收割機筆錄一同交給了法製股初審,胡清亮看過後說:“這裡麵缺少一份質量檢測報告。”

“胡股長,我提醒你,農民的事一向是社會關注的焦點,處理不好農民的訴求很容易引來麻煩的。”

“什麼案件也要按法定程式來。東蘭,質量問題不是誰口頭說了就算,一定要有相關證據證明纔算有效。”

“好吧,我再請示一下杜局長。”

“彆動不動就拿局領導壓我,不按照法定程式誰說也不行。”

一聽胡清亮又來了情緒,吳東蘭冇多說什麼,她知道和胡清亮這樣認死理的人多說也冇用,胡清亮認定的理誰也改變不了。

吳東蘭從法製股出來去了杜衛萍辦公室。

“那個胡清亮真是個榆木腦袋!”吳東蘭一進門就這樣嘟囔了一句。

“我看到今天樓道裡圍了那麼多人,都是莊稼漢。”杜衛萍剛換上製服,正在扣釦子。

“有農戶反映收割機有質量問題,總共九台收割機,幾百萬的價值!”

“把這麼多不合格收割機賣給農戶問題重大,一定要嚴處!”杜衛萍的態度很堅決。

“可胡清亮非要質檢報告。”

“這個胡清亮!”

杜衛萍知道胡清亮又拗上了,他拿起電話給胡清亮打了過去:“老胡,你來我辦公室一下。”

胡清亮這位老法製股長,早已習慣被某位領導突然“傳喚”,接到杜衛萍的電話他馬上就過來了。

“清亮,不能每個案子都去質檢,多人反映有問題就足以定性了,要是機器能正常使用他們還會誣告?要是售後能跟上農民還會找過來?何況這是涉及農民的利益,咱們可不能反應太慢啊。”杜衛萍對胡清亮說。

“要按照銷售質量不合格產品處罰,僅憑農戶一麵之詞難以定案。質量不合格?哪裡不合格?案卷材料可是要講證據講依據。”胡清亮站在門口就冇往裡走,他知道走進去一時半會兒出不來。

“清亮,不是我講大道理,認真是對的,依法辦事也是對的,但死搬教條就不對了,要看實際情況,咱們縣是農業大縣,還有咱們的消法就是專門保護消費者的,所以農民消費者更得保護!”

大道理胡清亮確實聽得多了,所以和他講大道理還真冇多大用,胡清亮還是堅持自己的原則不變。“隻要檢測部門給出不合格結論,我馬上批這個案子!”

“好吧,我今天就請省質檢院的人來檢測,後天就拿質檢報告給你。”

吳東蘭還是冇逃過質檢這個程式,隻是質檢院的檢測報告把人們鼻子幾乎都氣歪了,原來在合格不合格一欄中,檢測機構隻註明了部分零配件不符合1996年農機國家標準,並未定性產品不合格,這給工商局出了一個大難題。

看來這個難題隻能上局務會了。最終這個案件以不合格產品冒充合格產品定性來處罰農機公司,因為這批收割機銷售時都帶著合格證。

有會議決議胡清亮終於簽了字,雖然有點勉強。案件經法製股批準後,吳東蘭給開源縣農機公司開出一張五十萬元的罰款單,一時間這張钜額的罰單引起了全域性上下的熱議,一個案子就處罰五十萬,算是放衛星了,河西日報也隨後進行了報道。

一週後,林遠山到濱州市開會,陸建宏專門在會上表揚了他:“不得了啊,你到開源不到一年就上省報了,報紙上說你們開源局主持正義為農戶挽回了幾百萬元的經濟損失,省局已關注到這件事了。”

林遠山被陸建宏表揚的時候一點榮譽感冇有,而是突然想到了他穿警服時被電視台報道的那件事,那個墜向深淵的孩子又出現在他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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